信仰是一种神秘又奇妙的力量。
一
清明爬山的时候路过一处风水（地都人把墓地称为“一口风水”）。那个地方原本是一处荒地，后被填平加高，改为如今装饰精致豪华、崭新靓丽，有宝石镶嵌、镀金花纹，令人瞠目结舌。
据长辈所说，这里葬着邻镇某大户人家，虽装饰豪华，但其家人所请的风水师傅明显很不专业。原因是这个位置以前是坑涵，下雨时泥沙流经，装饰再豪华精美也没有用，灵气不会聚集，只会流失，简称风水不好。
而令长辈们引以为豪的风水宝地，正是我们今次前去祭扫的地方，那里却杂草丛生，装饰简朴，几十年前浇筑的混凝土也开裂得不成样子，但却以得天独厚的位置，让家族长辈欣慰不已。
有信仰的人，不会追求物质上的奢华，不必在外观上大动干戈，因为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饱满充实。
二
现代农村新建的平房千篇一律，人们摈弃了延续几百上千年的传统民居，改而追求将功用性发挥到极致。拥抱自由市场后，经济的高速腾飞与不相匹配的政治环境，挤压着传统信仰的生存空间。
传统民居讲究形制、风水与命理学，从而在艺术表现上独树一帜、别具一格，成为传统文化中独特外显的美。若非信仰内化为精神上的追求，从而不在意形制上的表现，那只能认为传统信仰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开始逐渐消亡了。
近年来越来越兴盛的民俗活动，似乎很多都流于形式，而不再去强调信仰的成分。多方周旋妥协，今年春节，家乡争取获批，可以营老爷。众神巡境，往年队伍领头旗帜大大方方写有“恭迎圣驾”四个毛笔字，今年却成了“新春文娱活动”几个毫无设计感的印刷楷体字。
信仰的力量，一方面可以凝聚人心，另一方面，确削弱当权者地位。
三
堂妹在广州动了手术，现在已在康复疗程，活蹦乱跳，情况乐观。我注意到小叔家的电视柜上多了两本《圣经》，一本大的精装封皮，一本小的便携式口袋书。
我妈妈说，堂妹手术时，小叔决定拥抱上帝。小婶家族是基督徒，自嫁给小叔这位自小拜老爷的传统潮汕人后，饱受非议。譬如家族老人去世时，她不能下跪；逢年过节祭祖时，她不能下跪……她只对话耶稣基督。
手术室外，其他人都在默默等待，焦急万分。小婶全家则一直祷告——“阿门、阿门、阿门……”小叔仿佛从心灵上获得了另外的支撑，看到了可以抓住的稻草，于是下定决心，和“老爷”们，和诸神众仙道别。
人在最无力的时候，需要有精神上的慰藉。
四
虽然生在传统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基础教育却把我们变成了无神论者，然而信仰的神秘与玄妙，似乎对人有无形的引力。其实，信仰已经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项调查显示，中国有14%人口有宗教信仰。另一项调查却显示，中国人有至少70%相信“转世轮回”、“缘分”、“命”。潮汕人在遇到听天由命的事情，多少会来上几句“老爷保贺”，而在拜老爷时念的祈福词语中，多多少少也曾带有虔诚与敬畏。
物质上的追求，某种程度上取决于精神上的追求。心中有所期许某事发生或某物出现，而自己却说不尽道不明，只能寄托于天上朦朦胧胧的神明，从而变成赖以依慰的信仰。《尚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对于信仰，相信其力量，永远保持敬畏。
2023年05月15日，于老厝中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