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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方言保护观察

通过观察保护上海话的努力可以得出一些结论。


注意到上海所有政府网站都有国语/沪语的「无障碍语音播报」,体贴用心之至令人眼前一亮,本地语言能与通用语并列实属难得。之后,我对上海的方言保护经验产生兴趣,于是做了一些调查:

1. 保卫上海话

根据调查的资料,总结社会各界对上海话的保护和传承有如下行动:

1.1. 保护之呼声

2000年以来,过激「推普」导致上海市民尤其是少年儿童上海话水平下降甚至出现完全不会讲的情况,上海各界如沪剧演员马莉莉和上海滑稽剧团副团长钱程等要求保护传承上海话的呼声越来越高。

马莉莉认为政策法律没有说过学校里不许说上海话,方言就应该在生活中自然而然地传承。她建议电视节目学习香港经验,以上海话播报,辅以中文字幕。钱程认为上海公共交通、银行、饭店等公共服务场所应该增加沪语服务。

从那之后,从政府到民间都通过多种形式的方法传承、抢救上海话,上海掀起「保卫上海话」的热潮。

广播电视上开办沪语节目,有关上海话的网站陆续建立,专家学者们出版了规范用字的上海话字典,甚至开发了上海话输入法,公交车试点用上海话报站,上海话课程也走进了中小学课堂,一批为中小学生和新上海人学习上海话而编写的沪语教材、读本也陆续出版,沪语歌曲、童谣的整理也得到了高度关注。

1.2. 吴语输入法

上海语文学会副会长、著名吴语研究专家钱乃荣教授在2008年主持开发了电脑版之吴语输入法,曾获得数十万的下载量。而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吴炜则以三年多的时间,基于钱乃荣教授的吴语输入法研发出手机沪语输入法,在手机普及之年代亦颇受欢迎。

但网上并无该输入法使用情况之资料,盖如大多方言输入法一样难成主流。

2015年,讯飞输入法增加沪语输入。

1.3. 方言进学校

2011年年末,上海语文学会学术年会,钱乃荣等82名学者联名发布了《关于科学保护上海话的倡议书》,倡议幼儿园、中小学学生在课外时间可以说上海话或其他方言,全市公共交通上要有上海话报站,上海的电台和电视台开设上海话频道并对上海话书面语开展正字和正音活动。

之后,上海教育部门在主要的公立幼儿园内,都配置了会说上海话的教师,同时也提出小学生注意学好上海话的要求。如东方幼儿园联洋社区就鼓励老师在课间和小朋友用上海话交流。一个学期下来,小朋友在课间都能够说上海话了。此幼儿园有80%是外地孩子,但90%的孩子都表示喜欢学上海话。园长表示小朋友学说上海话不需要开设专门的沪语课,平时用沪语做游戏、做日常交流,更容易形成语言习惯。

2016年,钱乃荣则表示方言进课堂作用不大,因为日常生活中缺失语言环境。

1.4. 沪语博物馆

2016年,上海大学博物馆向社会征集有关上海方言及上海方言文化之藏品,从晚清至民国时期的沪语字典、报纸、抄本,至滩簧、申曲、沪剧等戏曲文献、唱片资料。

2023年,「上海方言文化展示体验馆」线上虚拟展览上线,展示上海话的源流和特点及上海话里的城市生活与文化。

1.5. 媒体之宣传

关于上海话之保护和传承,官媒党媒亦非常罕见地宣传和报道,实属难得,网上能查阅到海量宣传资料,我引选几篇印象颇深的链接贴于如下:

a. “保护传承方言文化”刻不容缓|上海法治报评论

b. 上海故事 | “国语”扫盲、“推普”热潮与沪语传承

c. 保护沪语,全上海在行动

d. 嗲! “80后”自创沪语手机输入法

e. 青少年讲沪语“开不了口” 沪语专家:方言进课堂作用不大

f. 保存上海方言,上海大学建立沪语体验馆公开征集藏品

g. 数字展示|“海潮的回响 上海方言文化展示体验馆”线上虚拟展览上线啦!-上海大学博物馆

h. 抢救高纯度上海话 民进上海市委:欢迎老城厢阿姨爷叔来当志愿者

2. 上海话现状

上海话属吴语太湖片,使用者逾千万,除上海外还遍布港台及美国、日本、澳洲等地。

至于当中有多少人能熟练掌握上海话到母语水平,根据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在2016和17年进行的「上海社会认知调查」,上海话现状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a. 在上海人中,表示自己会流利说上海话的比重达96%;能听懂但不会流利说上海话的上海人占3.3%;真正不会说上海话乃至听不懂上海话的上海人,比例在1%以下。

b. 在40岁以下上海人中,能熟练说上海话的比重约93.5%,而说得不太流利的比重为6.5%。

c. 低于25岁的上海人中,只有70%能熟练说上海话,不熟练的比重上升到30%。

d. 总的来说,85%的上海人在家中使用上海话。

e. 25岁以下的上海人中,仅60%在家里说上海话。

f. 而如何定义「懂上海话」各有理解,故上海话的现状总比该调查结果更为严峻。

综上所述,1990年前出生的上海人,基本都能熟练听说上海话。即使90后也有七成会熟练地说上海话。而年轻一代上海人确出现语言能力滑坡,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能熟练说上海话,所占比重已不低。对于更年轻的一代,情况更不容乐观。

对上海话现状的影响因素有如下:

a. 占上海总人数过半的外地出生人群的迁入。上海话并非其母语,且该人群掌握上海话的比例非常低,不愿学习上海话。

b. 日常语言的分裂极为严重,也成为上海社会不合最直接的导火索。

c. 上海话本身没有取得强有力的官方支持,在日常生活中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弱.

总的来说,从发展趋势看,上海话的未来堪忧。

3. 借鉴之经验

上海话的保护措施丰富多样,不逐一列举。然而现实却是母语者愈来愈少,保护措施看似成效不彰。而原因容易理解:主流语言的大环境和家庭语言的小环境双向使然。

主流文化的冲击不可避免,无法改变,可坦然面对。而家庭语言的小环境则最为重要和容易借鉴。现实是无论外面的大环境如何,只要家庭中能够保留母语沟通的习惯,母语就能顺利传承下去。海外华人能流利说原乡母语的家庭不在少数,无论在西方或者在南洋皆若此,故是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

总而言之,通过观察上海话保护政策的多样性和调查结果,可以得出语言保护的最终要义就是塑造家中的语言环境。由此看来,唯一影响语言传承的因素,其实只是自身对语言的选择了。

28 Apr 2024, Singapore